资治通鉴:如果老总追求利益至上,那么企业就是权力内耗的修罗场
公元前320年的魏国大梁城,风尘仆仆的孟轲立于王庭。当魏惠王以“何以利吾国”相询时,孟子一句“王何必曰利?亦有仁义而已矣”如金石坠地,在战国的烽火狼烟中划出一道永恒的精神弧光。
这场对话不仅是君臣问对,更是中华文明对功利主义的首次系统性批判,其内核至今仍震颤着现代社会的价值根基。
《资治通鉴》原文大意如下:
邹国人孟轲(孟子)去拜见魏惠王(梁惠王)。
魏惠王说:“老先生,您不辞千里远道而来,有什么可以对我们国家有利的方略吗?”
孟子回答说:“大王何必一开口就谈利益呢?我带来的,只有‘仁义’二字罢了!(治国之道在于仁义。)
“如果大王您开口就问‘怎样才对我国有利?’,大夫(高官)们开口就问‘怎样才对我的封地家族有利?’,士人和普通百姓开口就问‘怎样才对我自己有利?’,这样从上到下互相争利、彼此掠夺,那这个国家可就危险了!
“从来没有具备仁德的人会遗弃他的父母亲人的(因为仁者亲亲);也从来没有遵循道义的人会怠慢他的君主的(因为义者忠君)。”
魏惠王听了之后说:“您说得对。”
迁都之痛:为避齐秦夹击,魏国被迫从安邑迁都大梁(今开封),国力大损,亟需重振雄风。
争霸焦虑:彼时“天下方务于合纵连横”,魏惠王效仿秦孝公“厚币招贤”,却仍困于“富国强兵”的功利迷思。
认知局限:魏惠王以“河内移粟”的小惠自矜,实则是“五十步笑百步”式的自我麻痹(《孟子·梁惠王上》)。
孟子敏锐洞察到:当国君将“利”奉为圭臬时,国家便沦为权力竞逐的修罗场。
他警示:“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”——大夫夺千乘之利则弑君,士庶争一身之私则乱国。这种对系统性危机的预见,比霍布斯《利维坦》的“所有人对抗所有人”早了两千年。
组织最大的威胁并非外部的刀剑,而是内部被利益腐蚀的黏合剂。
中世纪的炼金师追求点石成金之术,而现代企业领袖的炼金术,往往是将“利益最大化”奉为终极哲人石。
当稻盛和夫警示“企业最大的敌人是内部的私心与分裂”时,他揭示了商业史上最残酷的真相:利益至上的逻辑一旦主宰企业,权力内耗便如癌变般蔓延。
从美第奇银行的家族倾轧到索尼的技术沉沦,从真功夫的兄弟反目到雅各宾派的政治清算,历史反复上演同一剧本——利益驱动的权杖终将化为刺向自身的匕首。
一、美第奇银行:黄金枷锁下的家族裂变(15世纪佛罗伦萨)
“财富的代价是亲手埋葬继承者的灵魂。”
当科西莫·德·美第奇将家族银行扩张至欧洲十国时,其“利益共同体”的幻梦已被黄金蛀蚀。他设立分支行长持股制,鼓励子侄们通过利润分成积累私产。这一精巧设计本欲激发经营热情,却埋下分裂祸根:
表亲暗战:伦敦分行行长乔万尼为独占羊毛贸易利润,暗中抬高利率打压佛罗伦萨总行客户,导致百年商誉崩毁;
教廷反噬:罗马分行行长罗伦佐挪用教皇存款向竞争对手放贷,引发教廷冻结美第奇全欧账户;
继承者诅咒:第三代掌门“豪华者”洛伦佐沉迷艺术收藏,放任表兄弗朗切斯科侵吞锡耶纳分行资产,致使现金流断裂。
二、关羽失荆州:刘备集团的战略溃败(公元219年)
“假节钺的特权是主公赐予的匕首,最终刺穿了联盟的咽喉。”
建安二十四年,关羽北伐襄樊威震华夏,却不知荆州早已沦为权力内耗的祭坛。刘备授予关羽“假节钺”特权(可自主斩杀将领、调配资源),表面是信任,实则是战略责任的推卸:
派系割据:糜芳、傅士仁等元老因遭关羽蔑视,拒绝补充前线粮草,关羽竟威胁“还当治之”,迫使二人献城降吴;
情报屏蔽:荆州治中潘濬多次预警东吴异动,关羽以“扰我军心”将其囚禁,错失最后布防时机;
当吕蒙白衣渡江时,荆州守军因派系斗争无人死战。麦城败亡的深层逻辑,恰如王夫之在《读通鉴论》中的洞见:刘备纵容关羽特权,实则是将战略要地变成个人英雄主义的角斗场。
三、雅各宾派:***理想的血肉磨盘(1793-1794年巴黎)
“断头台是最高效的党争机器,最终收割了它的操纵者。”
罗伯斯庇尔以“公共利益”之名架设断头台时,雅各宾俱乐部已成权力绞杀中心。其推行的***恐怖政策,本质是利益再分配的极端化:
派系清洗:埃贝尔派因主张平分财产被控“极端主义”,丹东派因呼吁停止屠杀被斥“温和叛徒”,两派核心成员半月内尽数处决;
信任坍塌:公安委员会成员圣茹斯特秘密编纂《罪人名单》,名单未及公布,他自己已被列入罗伯斯庇尔的逮捕令。
热月***中,国民公会代表高喊“消灭暴君”却无人为罗伯斯庇尔辩护——当公共利益沦为清除异己的幌子,***便退化为赤裸的食利游戏。杰克·韦尔奇对此的注解一针见血:“过度控制的组织必然反弹,绞索终将套回设局者脖颈。”
四、索尼衰亡:绩效主义的血色KPI(2003-2012年东京)
“工程师的创造力死于财务Excel表。”
当出井伸之将“股东利益最大化”刻入索尼基因时,曾孕育特丽珑彩电的实验室开始枯萎。其推行的绝对绩效主义,彻底异化了创新逻辑:
研发窒息:工程师为达成“专利数量KPI”,放弃高风险的CCD传感器研发,转而注册大量外观专利;
数据造假:2012年曝光的财务丑闻显示,电影部门为美化报表将《蜘蛛侠》票房收入重复计算三次。
曾开发Walkman的天才工程师田宫谦司含泪离职时感叹:“索尼已从技术理想国沦为会计账簿的殖民地。”十年内索尼市值蒸发70%,稻盛和夫在《活法》中痛陈:当KPI取代使命,企业便丧失对伟大的感知力。
五、真xx内战:股权均分的致命陷阱(2007-2017年)
“五五开的股权结构,就是一张兄弟阋墙的邀请函。”
蔡某与潘某在东莞小店握手创业时,绝不会想到“真xx”将成股权内耗的代名词。其设计的平衡股权架构(各占47%),实为权力对决的完美角斗场:
公章争夺战:蔡某派人强行接管财务室,潘某之妻持刀对峙夺回公章,上演全武行;
双头治理:两派各自任命财务总监,导致公司出现两套账簿、三个银行U盾的荒诞局面;
刑事举报:潘某向警方举报蔡达标挪用资金,致其被判刑14年,公司IPO彻底终结。
十年内耗使真xx估值缩水40%,德鲁克在《管理的实践》中的警告在此应验:当权力结构失去制衡,企业便沦为股东私刑的刑场。
历史的血泪凝结为五条铁律:
权力制衡优于利益捆绑
美第奇的分红制催生割据,而丰田章男将家族股权降至2%,通过《丰田宪章》确立“董事会对战略的终审权”,使企业跨越百年。
使命认同高于绩效指标
京瓷实行“单位时间核算”时,稻盛和夫坚持将“作为人何为正确”置于KPI之上,使技术突破与道德律令同频共振。
缺陷互补取代完美独裁
微软萨提亚·纳德拉打破部门墙,允许Azure云团队向Windows部门“技术抽成”,用利益共享机制治愈了鲍尔默时代的割据痼疾。
制度传承重于血缘继承
洛克菲勒家族通过563页家族章程规定:继承人需经外部董事评估方可任职,使标准石油解体后的家族基金仍掌控3620亿美元资产。
协同生态终结零和博弈
西门子与阿尔斯通虽合并失败,却开创“竞合协议”:共享高铁专利但独立竞标,用契约精神打破“赢家通吃”魔咒。
“组织的永恒悖论在于:当人们为利益放下刀剑时,常忘记契约比刀刃更脆弱;唯有在修罗场的灰烬里重植使命的橄榄枝,方能听见新生的啼哭。”
当商业史的血色黄昏掠过索尼实验室的电路板、荆州城头的烽烟、美第奇金库的尘埃,那些被利益焚毁的权杖终将成为后来者的路标——真正的伟大企业,从不在修罗场中称王,而在人性的废墟上筑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