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呆了!巴黎奥运金牌价值6755元,史上最贵奥运金牌是多少呢?
发布时间:2025-11-05 09:57:57 | 来源:阅天下

看到巴黎奥运金牌的新闻时,我正在一个便利店里,外面下着雨。

雨不大,是那种黏糊糊的,粘在玻璃上,像一层化不开的糖浆,把外面的世界弄得模糊不清。

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推送,标题很扎眼。

“惊呆了!巴黎奥运金牌价值6755元……”

我盯着那个数字,6755。

一个很具体的数字,具体到可以换算成我一个月的生活费,或者是一趟短途旅行。

可它又那么抽象。

我脑子里嗡的一声,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这个数字砸响了。

便利店的冷气开得很足,吹得我后脖颈一阵发凉。

空气里混着关东煮的甜腻味和咖啡机传来的苦涩香气。

我捏着那瓶冰水,瓶壁上的水珠顺着我的指缝滑下去,冰得我一哆嗦。

我哥,要是看到这个新闻,会是什么表情?

他会笑吗?

还是会像很多年前那样,把头埋进膝盖里,肩膀一动不动,像一尊沉默的石头。

我哥叫林涛。

当然,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了。

但在我们那个小城,在十几年前,这个名字曾经像夏天的太阳一样,烫得人睁不开眼。

他是我们那儿的跳水天才。

真的,不是我这个当弟弟的吹牛。

我小时候的记忆,几乎都泡在游泳馆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儿里。

那味道,像一种标记,刻在了我的童年里。

夏天,别的小孩都在外面疯跑,抓知了,吃冰棍。

而我,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个又闷又潮的跳水馆里,坐在最高的看台上,两条腿晃荡在半空中,看我哥一次又一次地从跳台上飞下去。

那会儿的跳水馆很旧,墙皮都有些脱落,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。

阳光从高高的窗户里斜着射进来,被空气里漂浮的无数细小水汽切割成一道道光柱,像教堂里的圣光。

我哥就站在那光柱里。

他站在十米台上,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。

他很瘦,但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瘦,是每一块肌肉都像被精雕细琢过一样,充满了力量感。

他往下看的时候,从来不犹豫。

教练的吼声,队友的议论声,还有我妈在看台另一头紧张的祈祷声,好像都传不到他耳朵里。

他的世界里,只有那个蓝色的,方方正正的水池。

然后,他起跳。

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画面。

他的身体在空中展开,像一只鸟。

不,比鸟更舒展,更轻盈。

时间在那一刻好像变慢了。

我能看清他手臂划过的弧线,看清他脚尖绷直的力度,看清他翻转时,水珠从他头发上被甩出去,在阳光下闪着金光。

“噗通——”

水花压得极小,小得像一颗石子投进湖里,只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。

整个场馆会安静一秒,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

我妈会激动地抓住我的手,一个劲儿地说:“你哥,你哥真棒!”

我也会跟着使劲鼓掌,手心拍得通红。

那时候,我觉得我哥就是神。

他拿回家的奖牌,金的,银的,铜的,多得我妈专门买了个玻璃柜子来放。

那些奖牌在柜子里闪闪发光,是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。

邻居们来了,我妈总会骄傲地打开柜子,让他们看。

“这是省里的第一。”

“这是全国青少年比赛的冠军。”

每一块奖牌背后,都有一个听起来很厉害的名字。

我偷偷拿出来摸过,凉凉的,沉甸甸的。

上面刻着字,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图案。

我问我哥,一块金牌能卖多少钱?

我哥那时候正在用毛巾擦头发,水珠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,落在地板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。

他愣了一下,然后笑了,揉了揉我的脑袋。

他的手掌很大,很粗糙,带着一股潮湿的,好闻的肥皂味。

“傻小子,这玩意儿不值钱。”

“不值钱你还天天去跳?”我不服气。

“值钱的不是它,”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,“是把它挂在这儿的那个过程。”

那时候我听不懂。

我只知道,因为我哥,我们家在那个旧小区里,是被人羡慕的。

我爸走路都带风,逢人就说我哥是为国争光的料。

我妈更是把所有心血都扑在了我哥身上。

每天的食谱都是精确到克的,什么能吃,什么不能吃,比教科书还严谨。

我哥的房间,永远是家里最干净,最安静的。

而我,就像他光芒下的一个小小的影子。

没人会注意到我考试考了多少分,没人会关心我今天在学校是不是被欺负了。

所有的话题,都围绕着我哥。

“林涛今天训练怎么样?”

“林涛的腰伤好点没?”

“林涛下个月又要去比赛了。”

说实话,我嫉妒过。

特别是在我哥把最后一块我爱吃的红烧肉夹到他碗里,而我妈还一脸理所当然地说“你哥训练辛苦,多吃点”的时候。

那种感觉,就像心里被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,又堵又难受。

但这种嫉妒,在他从十米台跳下来的那一刻,又会烟消云散。

因为他真的太耀眼了。

耀眼到,我觉得他值得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。

那一年,他十七岁。

正在备战全运会,那是通往国家队的最后一张门票。

所有人都说,他没问题。

他的动作难度,完成度,在同龄人里都是顶尖的。

连国家队的教练都来看过他好几次,每次都笑得合不拢嘴。

我们全家都活在一种巨大的,即将喷发的喜悦里。

我爸甚至开始计划,等我哥进了国家队,他们就去北京陪他。

我妈天天研究北京的地图,琢磨着在哪儿租房子离训练局近。

那段时间,家里的空气都是甜的。

我哥的训练也更疯了。

他常常是最后一个离开跳水馆的。

我有时候去给他送饭,就看见他一个人,站在空无一人的跳水馆里,对着一池蓝水发呆。

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

我喊他,他要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。

他的眼睛里,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,亮得吓人,像有火在烧。

他说:“小航,你知道吗?站在上面的时候,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。”

“我只听得见我自己的心跳声。”

“一下,一下,像打鼓一样。”

“然后我跳下去,冲破水面,所有声音才一下子涌进来。”

“那种感觉,太棒了。”

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。

我只觉得,我哥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。

他活在另一个世界里,一个我永远也进不去的世界。

出事那天,天气很好。

天蓝得像一块刚洗过的玻璃。

我正在学校上课,班主任突然把我叫了出去。

她脸色很白,嘴唇哆嗦着,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
“你……你哥……出事了。”

我脑子“嗡”的一下,一片空白。

等我跑到医院,手术室的灯还亮着。

我爸蹲在墙角,一个劲儿地抽烟,脚下已经一地烟头。

我妈靠在墙上,眼睛红得像兔子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:“没事的,没事的……”

那几个小时,是我这辈子过得最慢的几个小时。

每一秒,都像被拉长了一百年。

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,呛得我喘不过气来。

医生出来的时候,摘下口罩,脸上全是疲惫。

他说了很多专业术语,什么“视网膜脱落”,“情况很复杂”,“需要长期观察”。

我一个字都没听懂。

我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。

“以后,恐怕不能再进行高强度的跳水运动了。”

那句话,像一把锤子,把我们家那个美好的,闪闪发光的梦,砸得粉碎。

我哥是在一次训练中,做一个高难度转体动作时,入水角度出了偏差,头直接撞到了池底。

很小很小的偏差,可能只有零点几秒。

但对于一个高速旋转下落的身体来说,这点偏差是致命的。

我哥醒来后,一句话都没说。

他的眼睛上蒙着厚厚的纱布。

他就那么躺着,一动不动,像一截被砍断的木头。

我妈每天以泪洗面。

我爸一夜之间,头发白了一半。

家里的气氛,从滚烫的沸水,一下子降到了冰点。

那个放满奖牌的玻璃柜,不知道被谁用一块布盖上了。

以前,我们家总是人来人往,教练,队友,体育局的领导。

出事后,家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。

偶尔有人来看望,也都是坐一会儿就走,话说得小心翼翼,生怕碰到我们家那根最敏感的神经。

我哥的眼睛,最终没有完全恢复。

他的右眼,视力只剩下零点一。

看东西是模糊的,重影的。

别说跳水了,就连正常生活都受到了影响。

他出院那天,我们谁也没去跳水馆。

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整整三天没出来。

我隔着门,能听到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。

那种死一样的寂静,比哭声更让人害怕。

第四天,他出来了。

他瘦了很多,眼窝深陷,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。

他走到那个盖着布的玻璃柜前,站了很久。

然后,他伸出手,把那块布,一点一点地扯了下来。

柜子里的奖牌,还是那么亮。

金色的,银色的,晃得人眼睛疼。

他打开柜门,把那些奖牌,一块一块地拿了出来。

他拿得很慢,很轻,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。

然后,他做了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。

他抱着那些奖牌,走进了厨房。

我们家厨房里,有一个小小的煤气灶,还有一个很旧的铁锅。

他把所有的奖牌,都扔进了那个铁锅里。

“林涛!你干什么!”我妈尖叫着冲过去。

我爸也想去拦他。

但他转过头,看了我们一眼。

就那一眼,我们都定住了。

他的眼睛里,什么都没有。

没有愤怒,没有悲伤,没有绝望。

就是一片空洞,像被大火烧过的荒原。

他打开煤气灶,蓝色的火苗“呼”地一下窜了起来。

他拿着那些奖牌,那些他用无数的汗水,泪水,甚至血水换来的荣誉,就那么放在火上烤。

金属在高温下,开始慢慢变色,变形。

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。

我妈哭了,瘫坐在地上。

我爸别过头,肩膀在发抖。

我站在那里,手脚冰凉。

我看着那些曾经代表着无上荣耀的东西,在我哥手里,变成了一堆奇形怪状的,丑陋的废铁。

他好像要把自己过去十七年的人生,连同那些奖牌一起,熔掉,烧掉,毁掉。

那天之后,我哥就变了。

他不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林涛了。

他把所有跟跳水有关的东西都扔了。

泳裤,泳镜,训练日记,还有那张贴在墙上的,奥运冠军的海报。

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,把自己锁在房间里。

有时候我半夜醒来,还能看到他房间的灯亮着。

我悄悄走过去,从门缝里看。

他就是坐着,对着窗外的黑夜发呆。

他的背影,又瘦又孤单,像一棵在冬天里掉光了叶子的树。

我们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“跳水”两个字。

那成了我们家最大的禁忌。

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生来。

我开始讨厌回家。

我宁愿在学校待到很晚,或者去同学家写作业。

因为一回到家,就要面对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我和我哥的关系,也降到了冰点。

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。

安慰?我觉得我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
鼓励?我有什么资格去鼓励一个曾经站在云端的人?

我甚至,开始有点怨他。

我怨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放弃了。

不就是一只眼睛看不清了吗?

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下?

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,让全家人都跟着难受?

这种怨气,在我心里越积越多,像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。

终于,有一天,它爆炸了。

那天是我生日。

我妈给我做了一桌子菜。

饭桌上,我爸努力地想找点话题,说我学习进步了,说单位里又发生了什么趣事。

但我哥一句话都不说,只是低头扒着饭。

那碗饭,他扒了很久,也没见少几口。

我看着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,心里的火“噌”地一下就上来了。

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摔,发出了很响的一声。

“你到底想怎么样?”我冲他吼。
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“你天天摆着这张臭脸给谁看?不就是没当成冠军吗?有什么了不起的!”

“你以为我们愿意看你这样吗?你知不知道爸妈为你操了多少心!”

“你就是个懦夫!失败者!”

我把所有能想到的,最恶毒的话,都朝他扔了过去。

我说完,整个世界都安静了。

我爸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想骂我,又不知道从何骂起。

我妈的眼泪,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。

我哥慢慢地抬起头。

他看着我,那只完好的左眼里,是我从未见过的,深不见底的悲伤。

他什么也没说。

他站起来,转身回了房间。

第二天,他就走了。

留了一张纸条。

“爸,妈,对不起。我出去走走。”

他走得很干脆,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,和家里所有的积蓄。

那是他这些年比赛拿到的奖金,我爸妈一直帮他存着,说等他以后娶媳服妇用。

他把钱都带走了。

我爸气得差点犯了心脏病。

我妈哭得晕过去好几次。

而我,成了家里的罪人。

我知道,是我把他逼走的。

是我那几句恶毒的话,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那之后的好几年,我们家都没有他的消息。

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。

我们报了警,也到处托人打听,但都没有用。

时间一天天过去,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沉重。

我爸妈老得很快,头发白得触目惊心。

他们再也不提我哥的名字了,好像我们家从来没有过这个人。

但我知道,他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。

那口气,让他们晚上睡不着觉,让他们吃饭也没味道。

我也活在无尽的自责和悔恨里。

我常常做梦,梦到我哥。

梦里,他还是那个站在十米台上的少年,身姿挺拔,眼神明亮。

他对我笑,然后纵身一跃。

可这一次,他没有落进水里。

他一直往下掉,往下掉,掉进一个无底的深渊。

我伸手想去拉他,却怎么也够不着。

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黑暗里。

每次,我都会从梦中惊醒,一身冷汗。

我考上了大学,离开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小城。

我拼命学习,拿奖学金,参加各种活动,想用忙碌来麻痹自己。

我想证明,没有他,我也可以活得很好。

但午夜梦回,那种噬骨的愧疚感,总会把我淹没。

我毕业后,留在了大城市工作。

我很少回家。

因为我害怕看到我爸妈失望的眼神,害怕回到那个充满了我哥影子的房子。

直到有一年过年,我妈给我打电话。

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,很疲惫。

她说:“小航,你爸……快不行了。”

我买了最快的一班车票,连夜赶了回去。

我爸躺在病床上,身上插满了管子。

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。

他看到我,浑浊的眼睛里,亮了一下。

他拉着我的手,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。

我妈在一旁哭着说:“你爸他……他想见你哥。”

那一刻,我心如刀绞。

这么多年,我以为他们已经忘了。

原来,他们只是把思念,深深地埋在了心底。

我爸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我哥。

他走的时候,眼睛都没有闭上。

我知道,他在等什么。

办完我爸的丧事,我做了一个决定。

我要去找我哥。

不管他在哪里,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子,我都要把他找回来。

我辞了职,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。

我去了很多地方,沿着他可能走过的路。

我像个疯子一样,拿着他以前的照片,见人就问。

“你见过这个人吗?”

大多数人都是摇头。

有时候,我会遇到一些好心人,他们会给我一些模糊的线索。

“好像在南方的某个工地上见过。”

“听说去了一个很偏远的山区做木工。”

我就根据这些零碎的信息,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。

我睡过最便宜的旅馆,吃过最简单的盒饭。

我脚上的鞋,磨破了一双又一双。

有好几次,我都想放弃了。

我觉得自己就像在大海里捞一根针。

但一想到我爸临终前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,我就又有了力气。

两年后,我在一个离我们家乡很远很远的小镇上,找到了他。

那是一个很安静的,依山傍水的小镇。

镇上的人生活得很慢,脸上都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安详。

我是在一个木工作坊里找到他的。

我找到那里的时候,他正在院子里,用砂纸打磨一个木头凳子。

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,身上沾满了木屑。

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,他的轮廓比以前硬朗了很多,皮肤也晒成了古铜色。

他的头发长了,随意地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。

他很专注,手里的砂纸在木头上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很有节奏。

我站在院子门口,看了他很久。

他变了。

变得我差点认不出来了。

他不再是那个眼神里带着火焰的少年了。

他身上有一种被岁月打磨过的沉静和温和。

我喉咙发干,喊了一声:“哥。”

他的身体僵了一下。

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
他慢慢地,慢慢地转过头。

当他看到我的时候,他那只完好的左眼里,瞬间涌上了复杂的情绪。

有惊讶,有躲闪,有痛苦,还有一丝……我看不懂的东西。

我们俩就那么站着,隔着一个院子的距离,谁也没有说话。

风吹过院子里的那棵大树,叶子沙沙作响。

时间,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,那个压抑得让人窒息的家里。

最后,还是他先开了口。

“你怎么来了?”

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像是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一样。

“我……”我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我想说对不起。

我想说我爸走了。

我想说妈很想你。

但这些话,都堵在我的喉咙里,像一团棉花。

他放下手里的东西,朝我走了过来。

他走得很慢。

我看到他走路的时候,右腿有点轻微的跛。

我的心,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。

他走到我面前,站定。

我们离得很近,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木头香味。

他比我高了半个头,我需要微微仰起脸才能看清他的表情。

他的右眼,那只受伤的眼睛,瞳孔是涣散的,没有焦点。

“爸……还好吗?”他问。

我的眼泪,一下子就涌了出来。

我摇了摇头。

他的身体晃了一下,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。

他伸出手,扶住了旁边的门框,才没有倒下去。

他没有哭。

他只是闭上了眼睛,长长地,长长地吸了一口气。

那口气里,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悔恨。

那天晚上,我们俩坐在院子里,喝了很多酒。

是那种很便宜的白酒,喝下去,喉咙里像有火在烧。

他跟我讲了他这些年的经历。

他离开家后,去了很多地方。

他去工地上搬过砖,去餐厅里洗过盘子。

他被人骗过,也被人欺负过。

他睡过桥洞,也饿过肚子。

他说,有好几次,他都想过,干脆死了算了。

但一想到爸妈,他又撑了下来。

后来,他流浪到了这个小镇。

镇上有一个老木匠,看他可怜,就收留了他。

老木匠教他手艺。

他说,当他第一次拿起刻刀,闻到木头的香味时,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。

“你知道吗?小航。”他喝了一口酒,眼睛看着天上的月亮,“木头是有生命的。”

“你用心去雕琢它,它就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。”

“这个过程,很慢,很需要耐心。”

“就像跳水一样。”

“每一个动作,都要练上千遍,上万遍。”

“不能急,一急,就全毁了。”

他说这话的时候,很平静。

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。

我看着他,看着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。

这双手,曾经是那么的灵活,那么的有力量。

它们曾经在空中划出过最美的弧线。

而现在,它们握着刻刀,在木头上,雕刻着另一种人生。

“哥,对不起。”我终于把那句迟到了很多年的话,说了出来。

“当年,我不该说那些话。”

他转过头,看着我。

月光下,他的眼神很柔和。

他笑了笑,摇了摇头。

“不怪你。”

“你说的没错,那时候的我,就是个懦夫。”

“我把自己困在一个笼子里,出不来,也不想出来。”

“是我自己,毁了自己。”

“其实,我早就该想明白的。”

“那块金牌,就算拿到了,又能怎么样呢?”

“它能证明什么?证明我比别人强?证明我的人生有价值?”

“可人生的价值,难道就是一块挂在脖子上的铁片子吗?”

他站起来,走进屋里。

再出来的时候,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。

盒子很旧了,边角都已经被磨得光滑。

他把盒子递给我。

“打开看看。”

我有些疑惑地接过盒子,打开。

里面,静静地躺着一枚“奖牌”。

那枚奖牌,是木头做的。

不知道是什么木头,颜色很深,上面有很漂亮的纹理。

奖牌的形状,和奥运金牌很像。

上面刻着一个正在跳水的人。

那个人的姿态,舒展,优美,充满了力量。

我一眼就认出来,那是我哥。

是那个十七岁的,站在十米台上的我哥。

奖牌的背面,刻着两个字。

“小航”。

我的手,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“我刚学会做木工的时候,刻的第一个东西。”他说。

“那时候,我特别想家,特别想你们。”

“我每天晚上,都睡不着觉。”

“闭上眼睛,就是你那天骂我的样子。”

“你说我是失败者。”

“我想,是啊,我就是个失败者。”

“我连我弟弟的生日都给毁了。”

“我就想,我要给你补一个生日礼物。”

“我想了很久,不知道送你什么好。”

“后来,我就想,干脆,把我最想要,但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,送给你吧。”

他指了指那枚木头奖牌。

“我把它刻出来,就好像,我也拿到了一样。”

“我把它送给你,就好像,我把我的梦想,也分给了你一半。”

“哥……”我的声音已经哽咽得不成样子。

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那个木盒子上。

我终于明白了。

他不是放弃了。

他只是用另一种方式,把他那个破碎的梦,重新拼了起来。

他把它,雕刻在了木头里。

他把它,送给了我。

我把那枚木头奖牌拿了出来。

它很轻,轻得好像没有重量。

但拿在手里,却感觉比我摸过的任何一块金牌,都要沉。

沉得我几乎拿不稳。

我把它紧紧地攥在手心,木头的温润触感,一点一点地,传到我的心里。

那是一种很温暖,很踏实的感觉。

我哥走过来,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“都过去了。”

“人不能总活在过去。”

“爸走了,妈还在。”

“我们,该回家了。”

我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
后来,我哥跟我一起回了家。

他用他这些年做木工攒下的钱,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家具店。

他手艺很好,人也实在,生意慢慢地好了起来。

我妈看到他回来,抱着他哭了很久很久。

好像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思念和委屈,都哭出来。

我们家的日子,又重新有了烟火气。

我妈开始研究菜谱,每天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。

我哥会陪她去逛菜市场,会帮她择菜。

我们家的那个玻璃柜,又被擦得锃亮。

但里面放的,不再是那些冰冷的奖牌。

而是我哥做的各种各样的小木雕。

有小动物,有小房子,还有我们一家人的样子。

每一个,都栩栩如生。

我哥的右腿,因为当年在工地上受过伤,留下了一点后遗症,阴雨天会疼。

我妈就天天给他用热水泡脚,给他按摩。

他的右眼,也还是老样子。

但他已经习惯了用一只眼睛去看世界。

他说,这样也挺好,可以把不想看的东西,都过滤掉。

他偶尔也会去那个旧跳水馆看看。

他不再下水了。

他就是坐在看台上,看那些更年轻的孩子们,像当年的他一样,一次又一次地从高高的跳台上飞下去。

他的眼神,很平静,很温和。

像在看一幅很美的画。

有一次,我问他:“哥,你后悔吗?”

他正在给一个小木马刷漆,闻言,抬起头看了我一眼。

“后悔什么?”

“后悔当初选择了跳水。”

他笑了。

“不后悔。”

“那是我这辈子,做过的最正确,也最疯狂的决定。”

“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。”

“但那个过程,那些站在十米台上,感觉自己能拥抱整个天空的瞬间,是真实的。”

“它们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头里,谁也拿不走。”

“这就够了。”

他说完,又低下头,继续专注地刷着手里的木马。

阳光从窗户照进来,落在他身上,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。

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,他比当年那个站在十米台上的少年,还要耀眼。

便利店的冷气还在呼呼地吹。

我手里的那瓶冰水,已经不那么冰了。

我划着手机屏幕,看着那条关于巴黎奥运金牌的新闻。

6755元。

一个多么苍白的数字。

它怎么可能衡量得出,一个运动员,为了站上那个最高的领奖台,付出了什么?

是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的枯燥训练。

是浑身上下,新伤盖旧伤的疼痛。

是与家人聚少离多的孤独。

是放弃了童年,放弃了青春,放弃了普通人所拥有的一切的决绝。

这些东西,是无法用金钱来计算的。

我低头,看了看我脖子上挂着的那枚木头奖牌。

我哥回来后,我把它用一根红绳穿了起来,一直挂在脖子上,贴着我的皮肤。

它已经被我的体温,捂得温热。

上面的纹理,也因为常年的摩挲,变得更加光滑。

这枚奖牌,如果拿去卖,可能一文不值。

但在我心里,它是全世界最贵的金牌。

因为它里面,装着一个少年全部的梦想,一个哥哥对弟弟最深沉的爱,和一个男人与自己破碎的人生和解后的,全部的勇气。

它比任何真金白银,都更重,更有价值。

我想,这个世界上,最昂贵的奥运金牌,从来都不是用黄金打造的。

而是用一个人的整个青春,整个生命,去铸就的。

它可能,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奥运会的赛场上。

它可能,只是一个父亲,在孩子熟睡后,用废旧的易拉罐,悄悄做成的一枚“冠军”奖章。

它可能,只是一个教练,在队员受伤退役后,送给他的一本写满了鼓励话语的笔记本。

它也可能,就像我哥给我的这枚一样,是用一块普通的木头,刻下的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。

这些“金牌”,它们没有价格。

因为它们承载的,是爱,是希望,是那些在黑暗中支撑着我们走下去的,最宝贵的东西。

我走出便利店,外面的雨已经停了。

空气很清新,带着一股雨后泥土的味道。

天空被洗得很干净,一道彩虹挂在天边。

我给我哥打了个电话。

电话很快就接通了。

“喂,小航,怎么了?”他那边有点吵,好像有电锯的声音。

“没事,哥。”我笑了笑,“就是想问问你,晚上想吃什么?”

“吃什么都行,你看着办吧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“对了,妈说让你早点回来,她今天炖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。”

“好。”

我挂了电话,把手机放回口袋。

我握紧了胸前的那枚木头奖牌。

心里,一片温暖。

我想,我哥的人生,或许有过巨大的遗憾。

但他现在,拥有了比一块奥运金牌,更珍贵的东西。

而我,也终于明白了,什么才是真正的“价值”。

它不在于你站得有多高,飞得有多远。

而在于,当你从高空坠落后,是否还有勇气,重新站起来。

在于,当你一无所有时,是否还有人,愿意在原地等你,陪你回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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