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喝了瓶过期的牛奶,获得了和植物沟通的能力,从此成了园艺大师
事情得从一瓶牛奶说起。
那瓶奶,光明牌的,950毫升家庭装,摆在冰箱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,像个被打入冷宫的怨妇。
我,张伟,三十岁,失业三个月零七天。
那天早上,我宿醉醒来,头痛得像有台冲击钻在脑仁里施工。
胃里空得发慌,烧得厉害。
我晃到冰箱前,拉开门,一片萧瑟。
除了半棵蔫了吧唧的大白菜和一罐快见底的豆瓣酱,就只剩下那瓶牛奶了。
我拿起来看了看。
生产日期是上个月的。
保质期,七天。
算下来,过期了足足二十多天。
我犹豫了零点五秒。
然后拧开盖子,闻了闻。
一股淡淡的、难以言喻的酸腐味,混杂着一丝绝望的奶香。
我寻思着,高温杀菌的,过期二十天,顶多就是从牛奶变成了酸奶,又从酸奶变成了固态酸奶。
问题不大。
再说了,我一个连工作都没了的人,还讲究什么保-质-期?
矫情。
于是我仰起头,“咕嘟咕嘟”,一口气干了小半瓶。
味道……怎么说呢。
像是在喝一瓶混了腻子粉的柠檬汁。
口感粘稠,味道分层,前调是馊的,中调是酸的,后调带着一股诡异的甜。
我打了个嗝,一股气体从胃里冲上来,味道能把一头牛熏个跟头。
行吧,蛋白质嘛,形态不重要。
我把剩下的奶放回冰箱,想着晚上还能再对付一顿。
然后我就去厕所了。
那天下午,我基本是在马桶上度过的。
拉到最后,我感觉我的肠子都被排空了,整个人轻飘飘的,灵魂仿佛都得到了净化。
晚上我没敢再碰那瓶奶。
第二天,怪事发生了。
我被一阵微弱的、蚊子哼哼一样的声音吵醒了。
“渴……”
“好渴啊……”
“要死了……要了……”
声音细得像根针,一下一下扎我的耳膜。
我烦躁地翻了个身,把头蒙进被子里。
谁啊?大清早的在这念经呢?
可那声音跟有穿透性似的,直接在我脑子里响。
“水……给点水吧……求你了……”
我猛地坐起来,环顾四周。
房间里空无一人。
窗户关得死死的。
幻听了?
我抓了抓鸡窝一样的头发,感觉脑子还是不清醒。
“求你了……再不喝水,我就要枯了……”
声音又来了!
我屏住呼吸,像个雷达一样,一寸一寸地扫描我的卧室。
最后,我的目光落在了阳台上。
那儿摆着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。
还是我前女友搬走时,嫌麻烦留下的。
叶子黄了一大半,蔫头耷脑地垂着,一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。
声音,好像就是从那传来的。
我当时就一个想法。
我疯了。
失业把人逼疯了。
我下了床,走到那盆绿萝面前,蹲下来,像个傻子一样盯着它。
“是你……在说话?”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。
“是啊……是我啊……”
那声音在我脑子里清晰地响起,带着一股子委屈和虚弱。
“大哥,你都快半个月没给我浇水了,你想让我直接变成干花吗?”
我操。
我真的操了。
我一屁股坐在地上,后背全是冷汗。
一盆绿萝,在跟我抱怨。
我掐了自己大腿一把。
疼。
不是做梦。
难道是那瓶过期牛奶?
喝完之后,我不但没中毒身亡,反而解锁了什么奇怪的超能力?
跟植物沟通?
这算什么?德鲁伊入门体验卡?
“那个……你要喝水是吧?”我试探着问。
“废话!”绿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耐烦,“不然呢?跟你唠嗑啊?快点,我感觉我的根都要裂开了!”
这脾气还挺冲。
我赶紧爬起来,跑到厨房,拿了个喝水的杯子,接了杯自来水。
我也没个喷壶。
就这么凑合吧。
我把水小心翼翼地浇在干得开裂的土壤里。
“呲啦——”一声,泥土贪婪地把水吸了进去。
“啊——”
一声满足的、长长的叹息在我脑海里响起。
“爽!太爽了!再来点!别停!”
我目瞪口呆,又去接了一杯。
连着喂了三杯水,那声音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“嗝”。
“活过来了……谢谢啊,大哥。”
我看着那盆绿萝,它的叶子好像……真的挺拔了一点点?
没那么蔫了。
这他妈也太玄幻了。
我坐在地上,半天没缓过神来。
这时候,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喂!那个新来的!对,就是你!”
我一愣,顺着声音看过去。
阳台另一边,一盆仙人掌。
也是前女友的遗产。
上面还扎着个红色的塑料蝴蝶结,显得不伦不-类。
“干嘛?”我下意识地回了一句。
“别给他浇了,他就是个水桶,怎么都喂不饱。”仙人掌的声音又干又硬,像两块砂纸在摩擦。
“你管得着吗!我缺水!不像你,一个月不喝水都死不了!”绿萝立刻反驳。
“哼,娇气。”仙人掌冷哼一声,不说话了。
我夹在中间,感觉自己像个幼儿园老师。
还是管植物的。
紧接着,第三个声音幽幽地响起。
“唉……我好孤独啊……”
我循声望去,是我妈上次来,非要塞给我的一盆吊兰。
几根细长的叶子垂下来,中间抽出的几根匍匐茎上,挂着几个小小的植株,像一群没人要的孩子。
“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家啊……”一个小植株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。
“妈妈,我们是不是要被扔掉了?”另一个小植株带着哭腔。
我一个头两个大。
这他妈哪是阳台啊。
这简直就是个植物难民收容所!还带现场哭诉的!
我受不了了。
我逃回卧室,用被子蒙住头。
但那些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传进来。
“光太强了,我要被晒死了……”
“这土里有虫子!有虫子咬我屁股!”
“他妈的,楼上那家又往下滴空调水了!正好滴我头上!烦不烦!”
我终于明白,这个能力不是什么恩赐。
这是个诅咒。
一个能让你24小时不得安宁的诅咒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活在植物的碎碎念里,几近崩溃。
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唐僧要去西天取经了。
被念叨的。
我把绿萝搬到了阴凉处,它满意了。
我给仙人掌换了个大点的盆,它虽然嘴上说着“多此一举”,但从它根部传来的舒展感,我知道它其实挺开心的。
至于那盆吊兰,我找了几个一次性杯子,把那些小植株剪下来,分盆栽好。
当我把它们一排摆在窗台上时,我脑子里响起了一片欢快的合唱。
“有新家啦!我们有新家啦!”
老吊兰也传来一股欣慰的情绪:“谢谢你,年轻人。你是个好人。”
我叹了口气。
好人?
我只是想图个清静。
就这么过了半个月,我把家里仅有的几盆植物伺候得油光水滑,绿得发亮。
我的失眠症都快被治好了。
因为每天光是听它们唠叨,跟它们掰扯,就耗尽了我所有心力,沾床就睡。
这天下午,门铃响了。
我以为是催缴物业费的,不情不愿地去开门。
门口站着我们楼下的王阿姨。
手里还端着一盆花。
“小张啊,在家呢?”王阿姨笑得一脸热情,但眼神里藏着点焦急。
“王阿姨好。”我赶紧让开身。
“阿姨不进去了。”她把手里的花盆往我面前一递,“小张,阿姨知道你最近……嗯,在家休息。那个,你不是学过园艺吗?”
我啥时候学过园艺?
我大学学的是市场营销。
“没有啊王阿姨,我没学过。”
“哎呀,你就别谦虚了!”王阿姨指了指我家阳台,“我天天在楼下都看着呢,你家那几盆花,让你养得,精神着呢!尤其是那盆绿萝,之前都要死了吧?现在绿得都快滴油了!”
我心说那是我被它烦的。
“王阿姨,我真不会。”
“你就帮阿姨看看吧!”王阿姨把花盆硬塞到我怀里,声音都带上了哭腔,“这是我儿子送我的生日礼物,一千多块的蝴蝶兰呢!就这两天,不知道怎么了,花苞全掉了,叶子也黄了。”
我低头一看,怀里这盆蝴蝶兰,确实惨。
仅剩的两片叶子,软趴趴地耷拉着,根部附近的茎干有点发黑。
就在我抱着它的时候,一个极其微弱、奄奄一息的声音传进我脑子。
“闷……喘不上气……”
“根……我的根……要烂了……”
我心里一动。
“王阿姨,你是不是给它浇水浇得太勤了?”我问。
王阿姨一愣:“是啊!我看它土干了就浇,一天浇两次呢!这么贵的花,可不能渴着啊!”
我简直想扶额。
大姐,这是蝴蝶兰,不是水稻啊。
“水……太多了……”蝴蝶兰的声音充满了痛苦,“土里……不透气……我的脚……都泡烂了……”
脚?哦,它说的是根。
“王阿姨,这花不能这么浇。”我定了定神,开始组织语言,“它这是烂根了。你浇水太频繁,盆里的水排不出去,根就给泡坏了。”
“啊?烂根了?那……那怎么办啊?还能活吗?”王阿姨急了。
我抱着花盆,一边听着蝴蝶兰的呻吟,一边回忆着这几天被那帮植物科普的各种知识。
绿萝说,它们兰科植物,最喜欢透气性好的树皮、水苔。
仙人掌说,烂根了就得赶紧挖出来,把烂的部分全切掉,不然会感染。
吊兰说,切完之后要在伤口上抹点草木灰或者多菌灵,消毒。
这些知识,像弹幕一样在我脑子里飞过。
我深吸一口气,感觉自己像个即将上手术台的主刀医生。
“有救。”我说得斩钉截铁,“但是得‘动个手术’。”
王阿姨将信将疑地看着我。
我把她请进来,找了张报纸铺在地上,小心翼翼地把蝴蝶兰从盆里脱出来。
一股腐烂的酸味扑面而来。
王阿姨“哎哟”一声,捂住了鼻子。
我看到,蝴蝶兰的根,大部分都变成了褐色,软塌塌的,一捏就出水。
“全……全都烂了……好难受……”蝴蝶兰呻吟着。
“别怕,我救你。”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,轻声说了一句。
我找了把剪刀,用打火机烧了烧消毒,然后开始清理那些烂根。
每剪掉一根腐烂的根,我就能感觉到蝴蝶兰传来一阵解脱般的轻颤。
“对……就是那……剪掉它……好舒服……”
我把烂根全部剪掉,只剩下几根健康的、泛白的根。
然后我跑到厨房,把早上烧水壶底剩下的一点水垢刮下来,碾成粉末。
草木灰嘛,主要成分是碳酸钾,水垢是碳酸钙和碳酸镁,差不多,差不多。
我把“自制消毒粉”小心地抹在伤口上。
“有点……痒……但是……好多了……”蝴蝶兰的声音稳定了一些。
最后,我把王阿姨带来的原盆土全倒了。
我让她回家去拿点小区花园里松树底下掉的那些碎树皮,还有她家厨房里掰碎的泡沫箱。
王阿姨虽然一头雾水,但还是照做了。
我把树皮和泡沫块混在一起,作为新的栽培基质,把处理好的蝴蝶兰重新种了进去。
“哇……好透气……”
“我的脚……终于可以呼吸了……”
蝴蝶兰传来一阵无比舒畅的情绪。
我长出了一口气,累出了一身汗。
“王阿姨,好了。”我把焕然一新的蝴蝶兰递给她,“拿回去,放通风的地方,一个星期之内别浇水。一个星期后,沿着盆边浇一点点就行了。记住,千万别多浇。”
“这……这就行了?”王阿姨看着那盆光秃秃的蝴蝶兰,半信半疑。
“行了。”我点点头。
王阿姨千恩万谢地走了。
我瘫在沙发上,感觉比跑了五千米还累。
我没想到,跟植物打交道,是这么耗费心神的一件事。
一个星期后,王阿姨在楼下碰见我,激动得像见了亲人。
“小张!神了!你真是神了!”
她拉着我的手,力气大得像把钳子。
“我的蝴蝶兰,活了!不但活了,还长出新叶子了!嫩绿嫩绿的!”
我笑了笑,没说话。
其实我早就知道了。
那盆蝴蝶兰,每天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,都会在十几层楼的距离之外,给我传来一句愉快的“早上好”。
它的声音,是我听过的所有植物里,最甜美的。
王阿姨的大嗓门,成了我最好的广告。
很快,整个小区的叔叔阿姨都知道了,三号楼五单元有个叫小张的年轻人,是个养花高手。
“不管多难养的花,到他手里,都能起死回生。”
于是,我的门铃开始频繁地响起。
“小张,帮我看看我这盆君子兰,怎么夹箭了?”
“小张,我这盆杜鹃,叶子哗啦啦地掉,怎么回事啊?”
“小张,我这盆发财树,快变成光杆司令了,还有救吗?”
我家的客厅,一度变成了社区植物的“急诊室”。
每一盆花草,在我碰到它们的一瞬间,就会把它们的痛苦、需求、甚至是一些“八卦”,一股脑地塞进我脑子里。
“渴死我了!那个老太太天天就知道给我擦叶子,从来不浇透水!”——来自一盆叶片锃亮但根系干瘪的君子兰。
“土太碱了!我喜欢酸的!酸的!我要吃硫酸亚铁!”——来自一盆叶片发黄的杜鹃。
“冷……我好冷……我是南方的树,他们把我放在穿堂风口,想冻死我吗?”——来自一盆瑟瑟发抖的发财树。
我一边听着它们的抱怨,一边把“诊断结果”和“治疗方案”告诉它们的主人。
一开始,我只是为了图个清静。
后来,我开始象征性地收点“诊疗费”。
比如帮王阿姨救活蝴蝶兰,她非要塞给我两百块钱。
我推辞不过,就收了。
那是我失业以来,第一笔“合法”收入。
再后来,我发现这事儿能搞。
我把客厅收拾出来,摆了几个货架,开始承接“住院治疗”的植物。
收费标准:小盆五十,大盆一百,包月。
我的客户,从小区里的叔叔阿姨,慢慢扩展到了他们跳广场舞的舞伴,打太极的拳友,甚至还有一些慕名而来的陌生人。
我的生意,竟然就这么做起来了。
我不再是那个颓废的失业青年张伟了。
我成了别人口中的“张大师”、“花神”。
我每天的生活,就是跟各种各样的植物打交道。
它们有的高冷,有的热情,有的喋喋不休,有的沉默寡言。
我听着它们的喜怒哀乐,也见证了它们主人的悲欢离合。
李大爷家的那盆养了二十年的兰花,是他老伴去世前种下的。兰花告诉我,它每年开花,都是为了让李大爷能想起老伴年轻时的笑脸。
三楼小姑娘那盆多肉,是她暗恋的男生送的。多肉每天都在为小姑娘的少女心事而烦恼:“天哪,她又在纠结要不要给他发信息了!急死我了!”
我开始觉得,这个能力,或许并不是诅咒。
它让我看到了一个平时被我们忽略的,生机勃勃又充满情感的世界。
有一天,一个穿着西装、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男人找到了我。
他叫刘总。
“张大师,久仰大名。”他递给我一张名片,上面印着“XX集团董事长”。
我有点受宠若惊。
“刘总客气了,我就是瞎鼓捣。”
“我有个不情之请。”刘总的表情很严肃,“我有一盆盆景,对我非常重要。最近状态很不好,请了好多专家都束手无策。我想请您……出手试试。”
“什么盆景?”
“一盆五针松。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五针松?那可是盆景里的大爷,伺候起来难度系数极高。
“我可以试试。但是,我得先看看。”
刘总点点头,第二天就派车来接我。
车子一路开到市郊的一处豪华别墅。
别墅的后院,有一个专门的玻璃花房。
花房正中央,摆着那盆五针松。
我看到它的第一眼,就被震住了。
它被种在一个古朴的紫砂盆里,树干苍劲,如虬龙盘绕,针叶虽然有些枯黄稀疏,但依然能看出它全盛时期的风骨。
这盆松树,一看就有些年头了。
我走上前,轻轻地把手放在了它的树干上。
然后,我愣住了。
一片死寂。
什么声音都没有。
没有抱怨,没有呻吟,没有求救。
只有一片混沌的、沉重的、如同深渊般的静默。
这还是我获得能力以来,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。
“怎么样,张大师?”刘总在一旁紧张地问。
我皱着眉头,松开手。
“情况……不太好。”我说。
这不是废话吗,好还好找我来?
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我听不到它的声音。
我所有的“诊断”,都依赖于和植物的直接沟通。
现在,这条路被堵死了。
我感觉自己像个突然失聪的音乐家。
“它……好像放弃了。”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。
从这盆松树身上,我只能感觉到一股浓烈的、化不开的死志。
它不想活了。
“放弃了?”刘总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“怎么会……怎么会这样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摇摇头,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,“刘总,对不起,这个我可能……帮不了你。”
我感觉自己像个骗子。
之前所有的成功,都源于那瓶过期的牛奶。
现在,当“外挂”失灵时,我被打回了原形。
我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张伟。
刘总的眼神黯淡下去,充满了失望。
他没再说什么,只是摆了摆手,示意司机送我回去。
回去的路上,我一言不发。
挫败感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。
回到家,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。
阳台上的植物们感受到了我的低落。
“怎么了,大哥?一脸不高兴。”绿萝问。
“闭嘴。”我烦躁地说。
“遇到硬茬了?”仙人掌一针见血。
我没理它。
吊兰妈妈用它的叶子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,传来一股安慰的情绪。
我突然觉得很可笑。
我能听懂它们,却救不了一棵真正需要帮助的树。
我的“大师”名号,就是个笑话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关了门,谁也不见。
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,反复思考那盆五针松的事。
为什么我听不到它的声音?
是因为它太老了,生命力太弱了?
还是因为它病的太重,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?
或者,有没有一种可能……
是它的“语言”,我听不懂?
就像一个只会说中文的人,面对一个说古希腊语的病人,就算对方在呻吟,你也无法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。
这个想法让我豁然开朗。
我一直以来,都太依赖于“听”了。
我把这个能力当成了一个万能翻译器,却忘了去学习语言本身。
我从沙发上跳起来,冲到电脑前。
我开始疯狂地搜索关于五针松的一切。
它的生长习性、土壤要求、光照、水分、病虫害防治……
我把那些以前看都看不懂的专业术语,一个个记下来,反复地看。
我买了几十本关于盆景养护的书,从最基础的开始啃。
一个星期后,我顶着两个黑眼圈,主动给刘总打了个电话。
“刘总,我想……再试一次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。
“好。”
我再次来到刘总家的花房。
还是那盆五针松,看起来比上次更憔悴了。
这一次,我没有急着去“听”。
我像个真正的医生一样,开始了“望、闻、问、切”。
我仔细观察它枯黄的针叶,上面有一些细小的黑点。
我凑近闻了闻它的土壤,有一股淡淡的霉味。
我问了花房的管家,最近的施肥、浇水记录。
最后,我戴上手套,小心翼翼地挖开一小块表层的土壤,查看它的根系。
根部,有许多细小的、白色的菌丝。
结合书上看到的知识,我心里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。
根腐病,而且是真菌感染。
但我总觉得,不止于此。
一棵活了上百年的树,生命力是极其顽强的,不至于因为普通的根腐病就一心求死。
一定还有别的原因。
我闭上眼睛,再次把手放在粗糙的树干上。
这一次,我不再试图去“听”清晰的语句。
我放空自己,去感受那片死寂背后,最原始的情绪。
混沌。
压抑。
还有一种……深深的孤独感。
不是生病的痛苦,而是一种……离乡背井的哀愁。
我猛地睁开眼。
“刘总,这盆松树,以前是种在哪里的?”
刘总愣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。
“它……它一直在我老家的祖宅里,种在院子中央的一块岩石上。我父亲去世后,我怕没人照顾,才花了大价钱,把它整个移栽到盆里,运了过来。”
我明白了。
我全明白了。
这棵松树,在那个院子里,在那块岩石上,生长了上百年。
它的根,早已和那片土地、那块岩石融为一体。
它的生命,和那个院子里的风、阳光、雨露,紧密相连。
现在,它被强行从故土中剥离,塞进一个狭小的花盆里,住在一个恒温恒湿的玻璃房子里。
它失去了风,失去了雨,失去了四季的更替。
它失去了一切熟悉的东西。
它得的不是病。
是“乡愁”。
“刘总,我知道怎么救它了。”我的声音有些沙哑,但无比坚定。
“怎么救?”
“把它送回去。”我说,“送回你老家的院子里,重新种回那块岩石上。”
刘总的脸色变了。
“这……这怎么行?运过来的时候就差点要了它半条命,再运回去……而且老家那边已经没人住了,谁来照顾它?”
“它不需要人照顾。”我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说,“它需要的是回家。”
“一个只想死去的病人,你给他用再好的药,住再好的病房,都没有用。你得让他找到活下去的理由。”
“它的理由,就在你的老家。”
刘总沉默了。
他看着那盆五-针松,眼神复杂。
良久,他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“好。我听你的,张大师。”
那是一个大工程。
刘总请了最专业的团队,用特制的恒温车辆,把那盆五针松连同那个巨大的紫砂盆一起,运回了几百公里外的老家。
我也跟着去了。
那是一座很古朴的徽派老宅,院子有些荒芜,但正中央,一块青黑色的巨石,依然静静地卧在那里。
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把松树从盆里移出来,种回岩石的缝隙里。
当我把最后一铲混合着故乡气息的泥土,覆盖在它的根部时。
我把手放在了它的树干上。
一股微弱但清晰的、如释重负的暖流,从树干传到了我的掌心。
我“听”到了。
不是语言。
而是一声,满足的、悠长的叹息。
像一个远行多年的游子,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。
我笑了。
从刘总老家回来,我好像变了一个人。
我不再满足于当一个“植物翻译官”。
我报了一个园艺师的培训班,从头开始学习植物学、土壤学、病理学。
我把赚来的钱,大部分都投了进去,买各种专业的书籍和工具。
我的小客厅,慢慢地被改造成了一个半专业的工作室。
有育苗的温床,有调配土壤的工作台,还有一整面墙的资料柜。
我的能力,也发生了变化。
以前,我只能被动地接收植物们简单粗暴的情绪和需求。
现在,随着我知识的增长,我能“听”到的东西越来越丰富,越来越细腻。
我能分辨出,一棵植物的“口渴”,是因为缺水,还是因为根系无法吸收水分。
我能感觉到,一片叶子的枯黄,是因为病菌,还是因为缺少某种微量元素。
我的能力,和我的知识,形成了一种奇妙的互补。
能力是我的“听诊器”,而知识,是我的“诊断学”。
有一天,王阿姨又来找我。
这次不是为了她的花。
“小张啊,我们社区要搞个‘最美阳台’的评选活动,奖金有五千块呢!你这么会养花,肯定能拿第一!你去参加吧!”
我本来没什么兴趣。
但王阿姨特别热情,非要帮我报了名。
我想了想,也好。
就当是检验一下我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。
我没有去买什么名贵的花。
我把我家的那些“老伙计”们,重新做了一下组合。
我用一个废弃的旧木箱,把那盆被我救活的绿萝,和那群叽叽喳喳的吊兰子孙们,组合在了一起,做成了一个立体的植物垂挂景观。
绿萝负责提供浓密的绿色背景,吊兰们则像一群活泼的小精灵,从缝隙中探出头来。
我还把那盆高冷的仙人掌,和几盆不同形态的多肉植物,种在了一个浅浅的陶盘里,铺上白色的石子,营造出一种沙漠戈壁的意境。
仙人掌居高临下,一脸“孤傲”。
旁边的小多肉们则窃窃私语:
“你看他,又在装酷了。”
“就是就是,其实昨天浇水的时候,他偷偷多喝了两口呢。”
蝴蝶兰被我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。
经过几个月的调养,它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,抽出了新的花葶,上面挂满了饱满的花苞,含苞待放。
它告诉我,它想在评选那天,给我一个惊喜。
评选那天,社区的评委们来到我家。
他们看到我的阳台时,都愣住了。
我的阳台不大,也没有什么名贵品种。
但所有的植物,都以一种极其舒展、和谐的姿态,组合在一起。
绿的浓郁,粉的娇嫩,高的挺拔,垂的温柔。
整个阳台,看起来就像一个微缩的、充满生命力的热带雨林。
“小张,你这阳台……太美了。”评委组长是个退休的老教授,他推了推眼镜,由衷地赞叹,“我能感觉到,这些花草,它们在这里……活得很快乐。”
我笑了。
因为我能听到。
我能听到绿萝在得意地炫耀它油亮的叶片。
我能听到吊兰们在兴奋地讨论着哪个评委更好看。
我能听到仙人掌在心里默默吐槽:“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人类。”
而那盆蝴蝶兰,就在评委们打分的时候,缓缓地,绽放了第一朵花。
那是一种极美的粉紫色,花瓣上带着细腻的脉络,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。
一股清甜的、混合着喜悦与感激的香气,弥漫了整个阳台。
结果毫无悬念。
我拿了第一名。
五千块奖金到手,我请小区里那些找我看过花的叔叔阿姨们,吃了顿饭。
席间,王阿姨举着杯子,红光满面地对我说:
“小张,你现在可真是我们小区的骄傲!你就是个天生的园艺大师!”
我喝了一口啤酒,笑了笑。
天生的?
我只是喝了一瓶过期的牛奶而已。
后来,我的“植物诊所”名气越来越大。
甚至有电视台的栏目组来采访我。
他们给我安了很多头衔。
“城市里的德鲁伊”、“植物低语者”、“金牌园艺师”。
我把诊所搬到了一个更大的地方,一个带院子的一楼。
我开始尝试繁殖和培育一些稀有的品种。
我不再仅仅是“治病”,我开始“创造”。
刘总的那盆五针松,后来我去看过一次。
它在新家里扎下了根,长出了翠绿的新芽,比在花盆里时,显得更有神采。
它依然不怎么“说话”。
但当我把手放在它身上时,我能感觉到一股平和的、强大的生命力,在它苍老的身体里,缓缓流淌。
它在用自己的方式,告诉我:它很好。
我的生活,因为一瓶过生的牛奶,拐进了一条我从未想象过的岔路。
我从一个迷茫的失业者,变成了一个每天和泥土、植物打交道的人。
我依然会烦躁,会疲惫。
每天早上,我还是会被各种植物的碎碎念吵醒。
“我靠,昨晚有只鼻涕虫从我叶子上爬过去了!恶心死了!”
“隔壁那盆月季又在炫耀她的新花苞了,绿茶!”
“主人,主人,你看我!我今天是不是又帅了一点?”
我常常会一边给它们浇水,一边跟它们吵架。
“你再啰嗦,信不信我把你叶子全剪了!”
“闭嘴!再吵吵就把你种到仙人掌旁边去,让他扎你!”
但更多的时候,我会在黄昏时分,搬一把椅子,坐在我的小院子里。
听着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,也听着它们在我脑海里的喁喁私语。
我能感觉到它们的每一次呼吸,每一次生长,每一次开花。
那种感觉,很奇妙。
像是指挥着一支沉默而庞大的交响乐团。
我抬起头,看着满院子的绿意盎然。
我寻思着,这一切,都挺好。
就是有点费耳朵。
对了,那瓶肇事的牛奶,我一直没舍得扔。
我把它洗干净,摆在了我工作室最显眼的位置。
它现在,是我的镇店之宝。
每当有人问起我成功的秘诀时。
我都会指着那个空牛奶瓶,神秘地告诉他们:
“天赋,ล้วนมาจากชีวิต” (天赋,皆源于生活。)
当然,后半句我没说。
尤其是过期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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