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文草地音乐节
如果你选择在十月长假居留在城市,有一种可能,音乐和远方会走近你。很快,“2022天地世界音乐节”将重返上海、武汉、重庆、佛山四城。这次的主题灵感来自游牧生活的记忆。
人类这种生物,对迁徙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。曾经是为了食物和温暖,现在是为了更好地活着,我们仍然热衷于在各处游走。天地声起,大野于市。
和即将登台的三组蒙古族音乐人巴彦达莱、热地和奈热聊了聊音乐和生活,权当聆听他们的起点或补充。拥有城市和草原双重生活经验的他们,生产的绝不只是对游牧的想象,而是活生生的、能够引起你我共鸣的现代之声。
若身临其境,你会知道他们在唱什么。可如果从未到过蒙古族的故乡,我们能从这音乐里听到什么?
中国境内的蒙古族主要分布在内蒙古、新疆和青海。各处地貌、气候不同,并非外人所想象的皆是水草丰茂之地。传统的游牧生活范围在收缩,牧民进入镇里旗里定居,投身城镇化的洪流,拥有了多重复杂的生活体验。
在他者眼中,蒙古族生活在城市文明的边缘。他们遥远而神秘,偶有几支闯入城市的乐队,唱着改编的民歌谣曲。马头琴、陶布秀尔和呼麦加上吉他、贝司、鼓,满足城市居民对异域的想象。他们离开家乡,在迁徙冲动的驱使下走遍四方,唱歌、弹琴、喝酒、吃肉,在21世纪继续以贴近祖先的方式生活。这些人随身携带传统音乐的精魄,以便无论走到哪里,都有处在自己宇宙中心的安在感。大城市为了其文化多样性的需求而接纳了他们,很多乐队却因为笼罩在杭盖和安达的阴影下而面目模糊。
但是渐渐的,其中的一些人不再满足于单纯的传统演绎和现代化再造,不想再做大乐队的影子。他们开始觉察到,光重现祖先的音乐是不够的,仅仅满足别人的好奇心和在大地上游荡的愿望也是不够的。要继续往前走,就必须问自己:我除了是祖先血脉的延续,还是什么,还能创造什么?我听到过大自然的声音,被风雨雷电震撼过,也听见了城市的嘈杂,知道机器轰鸣硬钻入脑的感觉。我感受过万籁俱寂,敬畏心如明月升起的时刻,也在城市中向往和迷失过。我要怎么把独一无二的个人体验,变成音乐?
巴彦达莱是“其中的一些人”。他是新疆的蒙古族,“小时候基本在伊犁河谷与天山支脉形成的牧场、雪山、森林度过,一年三次转场。”小学毕业那一年,来他家放牧的羊信带着一把吉他。他用帮忙放牧换来简单的吉他教学,从此音乐成为巴彦达莱“抵达语言无法触及之处”的媒介。
他也走过那条路,离家到大城市做传统的蒙古音乐,想告诉世界“我们的音乐和文化是这样的”。他用汉语做日常交流,用母语思考音乐。小时候的环境和游牧的场景是背景,构造音乐的内外空间感。“儿时的记忆,再听就是时间线上的场景。”
定居北京后他还是经常回去采风,听老人唱歌,和祖先联系的线始终未断。发觉这样还是不够,他想破开那层茧,后来在实验音乐里找到方式,寻获今天的新身份——实验音乐人。
今年巴彦达莱的新EP《Kimel》里有三首歌,发了黑胶。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同期录,一遍过,出来的效果是什么样就什么样。琴、效果器、人声,工具简单,效果却丰富。
音乐显示了一个轻微变形的世界,纹理细腻、气息绵长,构成自然界中不可能有的奇异景观——水汽氤氲在银灰色枝叶的林子里,既干爽又湿润。一口气听完的话,能体验到从涟漪微光到干燥树叶沙沙响的景观过渡。听不懂的唱词内容,反而提供了想象的空间。整张作品有不疾不徐的自在感。视野清晰带来头脑的清新,就像秋天草原上的阳光泼洒在河流上。草穗晶莹,有规则地摇晃,非常稳定的生活场景里,其实暗藏变化和凶险。呼喊不是祈祷它们不要降临,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和主动应对。
洒落瑰奇(Sharawadgi),17世纪博学多识的英国人坦普尔爵士(Sir William Temple)用来描述东方园林的无序和神秘之美的怪异词汇,也很适合用来形容巴彦达莱的音乐。《长生天》可以不叫《长生天》。金属箱体内闷鸣的音效和突然变调的琴声,也贴近后工业时代人们的普遍经验,亦可以追溯到乱力怪神出没的时代。